36.
亡灵起身,歌唱太阳……
吉祥还在不知疲倦地念诵着,尽管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透明。
被他称作“武器”的水晶里似有生命般开始流动,天一点点暗下来,太阳逐渐被天空北面那颗红色的极星所取代。
塔巴斯如果醒着他就会感受到,完全解开封印的魔轮之眼的魔力流动莫名有序起来,脖子上的彼岸花刺青也开始发热。
当极星升到天空北面的正中心时,水晶毫无征兆地碎了,却没有留下什么碎片。一个半透明的身影若隐若现。
有一声轻轻的叹息,响在所有人耳边。
“吉祥,在你心软的那一刻,你就不再是那个只会听从命令的机器了。
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。”
吉祥的声音也飘渺起来。
“我忘了很多事。我只知道我应该这么做。虽然不知道为什么,但好像还欠了你一句,
卡尔狄克罗斯,抱歉。”
直到吉祥的最后一片衣角也完全消失,被称作“卡尔狄克罗斯”的人才注意到,围观了全程的梅里美。
感受到视线,梅里美率先开口:“真是感人至深。不需要做些解释吗?
卡尔狄克罗斯,意为,永恒的光明。”
“米德。这才是我的名字。你好像知道的挺多的。想听故事吗?”
37.
最初的世界是一片混沌的,有一位伟大的主神带领众神建立了秩序。但神明之间的理念并不相同,一直以来是主神在化解不同观念碰撞产生的纷争。但在秩序有了雏形时主神却不知所踪,纷争日渐激烈,自成两派。主神离去后诞生了一对双胞胎,他们被认为是主神思想的延续,又一场战争结束,自诩光明的天神带走了哥哥,取名为,卡尔狄克罗斯,意为永恒的光明;弟弟被魔神带走,不知名讳。
为了争夺对大陆的统治权,卡尔狄克罗斯和弟弟分别作为两派的将领进行了对决,最终卡尔狄克罗斯挖走了弟弟的双眼,刺穿了他的心脏。战争的胜利已成定局,卡尔狄克罗斯却被告知,他亲手杀死的,是他的弟弟。
但神是不会死的。只要神格还在,他们总会回忆起曾经发生的一切,就像从未死去。
第二次轮回,神之间不再大规模地战争。花精灵王在天神的庇护下诞生,在大陆上建立秩序,而魔神派出的人被通俗地称作,传教使。卡尔狄克罗斯和弟弟都作为传教使重生。卡尔狄克罗斯在重生之初就受到了天神的启示——破坏魔神的计划。但恢复记忆的他觉得对弟弟有所亏欠,再次选择了自杀。
天神愤怒于卡尔狄克罗斯将胜利拱手让人,剥夺了卡尔狄克罗斯的神格,杀死弟弟后将他的转世带到天界取名为卡尔狄克罗斯,告诉他成为普通人的卡尔狄克罗斯是魔神转世,命令他将其消灭。但弟弟在接触中发现这一切都是天神的谎言,不过这一次,他们最终仍然没能站在同一边,天神用卑劣残忍的手段将他们构筑起来的情谊撕碎。
弟弟在吉祥的监视下杀死哥哥,撕碎了他的灵魂,自己也被天神杀死,神格被彼岸花诅咒封印。
“神明真是恶趣味啊,不是吗?”米德讲到最后,发出这样的感叹。
梅里美对此嗤之以鼻。“可别忘了你也是神。”
米德不置可否,继续自顾自感叹着。“‘卡尔狄克罗斯’是天神的武器。米德是他为我取的名字。如果可以,我希望他也拥有自己的名字。”
梅里美兴致不高,敷衍地拍了拍手,“啊,啊,精彩的故事,有起伏,有反转,可惜不该说给我听。你身后昏迷的那两位也许会更愿意知道这些。”
米德转身端详着西蒙和塔巴斯。更准确地说,端详着他们脖子上的刺青。他叹息着,“看来吉祥为我做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多。”
“哦,恶人的爪牙在最后关头良心发现放了主角一马并拼命赎罪的桥段吗?确实很恶趣味。”梅里美只觉得这个老套的故事很无趣,“那你又准备做什么?报复?罪魁祸首早就不在了,你要毁灭这片大陆吗?”
“随便你怎么想。我会把诅咒转移回来,魔轮之眼也会一并带走。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还能感应到卡尔狄克罗斯的存在,但我会找到他,和他一同消失。”米德说这话时余光始终看向梅里美胸前的黑玫瑰,语气半诚恳半无所谓。
38.
不知为什么,梅里美突然很想回精灵王国看看。但他并没有回家,而是绕开守卫进了王宫。这样的事他似乎做过很多次,以至于动作十分娴熟。明明都是几千年前的事了,却还是记得很清楚。
他在距离花园的不远处停住了脚步,最终坐在了某处宫殿的顶上。很久以前,他也是这样坐着,想着“也许就这样再也不见才是最好的”。现在他想的是,“我其实很想再见你一面。但还是算了吧。”
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他面前。
梅里美皱眉,“你不是要去找‘卡尔狄克罗斯’?”
米德点点头,却没有离开。“你的身上有卡尔狄克罗斯的气息。”
梅里美想起了他离开精灵王国前的那个夜晚,“也许吧。曾经也是在这里,有个人告诉我,这一切都是‘剧本’。他的反抗没有成功。也许他就是你说的卡尔狄克罗斯,但那时他说他要彻底消失了。
当然,我更觉得他是在骗我。”
“但你还是信了前半段。”米德笃定地说,“你被他影响了很多,自我折磨了数千年。你就没想过,也许这正是他想看到的?”
梅里美不想再听这个,把话题转到米德身上。“神明为什么可以随意地决定你们的身份和命运?他们的规则是什么?”
“神明是规则本身。”米德说。
“我倒觉得,他们是规则之下的规则。”
这句发言有些过于大胆以及超前,米德也无法判断,只能干巴巴地应付了一句:“你想多了。”
像是为了证明什么,梅里美胸前的黑玫瑰突然悬浮到了空中,一缕烟雾样的东西钻了出来,“它”说,“你似乎有些过于聪明了。”
梅里美接住飘落的黑玫瑰。它现在只是一朵普通的玫瑰了。他认出了这个声音。“卡尔狄克罗斯?”
“它”没有回答,径直飞到了米德面前,又消失了。
当米德再次睁开眼时,眼神已经变了。他接着卡尔狄克罗斯的话,语气平平,像是总结陈词。“你过于聪明了。太聪明的人总是活不自在。”
“所以我的猜测基本接近真相了?你要消灭我吗?”梅里美这么问着,却并没有害怕的神色。
米德,不,或许已经不能再称他为米德了,他说:“其实你还有另一个选项,把这些都忘掉,回到这个世界原本的轨道上,不那么聪明地活着。”
“你应该知道,我不可能这么选。”梅里美想到那些强加给他的情绪和回忆,愚蠢地将爱的人越推越远,为一些无聊的人卖命,如果这是原本的轨道,那他宁愿这样死去。“你要怎样让我消失呢?杀了我吗?”
“我会用一种更‘合理’的方式。”
39.
极星之地没有阳光,也就没有白昼黑夜。梅里美没有睡意。米德的话几乎可以拼凑出一个真相,但他下意识地不愿意去细想。也许不是不愿意,是不敢。
一旦他认真去想,可能好不容易粉饰的太平就会崩塌。
所以当塔巴斯突然出现时,他虽然嘴上不满道“有何贵干”,心里却是松了口气的。
如果可以,他希望能逃避得再久一些。
塔巴斯没在意他的不满,在他身边坐下,却不看他,而是抬头看那颗极星,像是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,“吉祥消失了,彼岸花刺青消失了,魔轮之眼也消失了。你一定知道些什么。”
梅里美撑着头笑道:“不好么?这不正是你想要的。没有诅咒没有魔眼,你大可以与西蒙像一对普通兄弟那样相亲相爱……啊不对,我忘了,你做过的那些事可没有消失。我没什么同情心,倒是不介意。其他人嘛,也许西蒙能不计前嫌,拉贝尔的花仙们可不一定。”
塔巴斯被梅里美奇怪的用词激起了鸡皮疙瘩,“后半段倒是说对了。但你完全不懂。我想要的,要凭自己得到,而不是一觉起来那些烦恼的东西全都自己消失了。如果真这么容易,那我之前做的……”他突然就顿住了。
梅里美好笑地接道:“就像个笑话。”他挑着米德的故事里关于诅咒的部分讲了讲,“但事实就是这么简单。所以,你会为自己之前的行为后悔吗?”
“当然不。”塔巴斯回答得很干脆,“我的未来是由曾经的一切堆砌起来的。”想了想他又补充道,“不论这命运是由谁安排的,如果我总是在后悔,总是在痛苦,岂不是正中他下怀?这才是真的像个笑话。”
梅里美突然说不出话来,好像费尽心思遮掩的伤疤就这么被人随意地揭开,还被轻描淡写地嘲讽了一番。他喃喃道:“那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呢?”
塔巴斯有些没听清,重复了一遍,“假的?什么是假的?”
梅里美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平静,就好像他不曾被影响,只是在讨论一个深奥的哲学问题。“都是假的。痛苦是假的,挣扎是假的,情感是假的,我们也是假的。没有真实。这个世界本身就是虚假的。”
假的假的,塔巴斯听得莫名烦躁,他有种做些什么让梅里美住嘴的冲动,比如,吻上去。
于是他真的这么做了。吻上去的那一刻他脑海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,然后冰凉的触感又把他拉了回来。
梅里美大概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懵了,一时竟没有推开。
这个吻强势又浅尝辄止,但两个人心跳都变得很快。
气氛有些尴尬,他们近距离对视着,却没有人移开眼。很久之后,也可能没多久,梅里美笑出来,或者说,那更像是一声带着些愉悦的叹息。
于是尴尬什么的全都烟消云散了,塔巴斯也带着笑。他想起在这个冲动的吻前他想说的话。“于我而言,一切我看到的,听到的,感受到的,都是真实。我见证过,经历过,那就是真实。”
梅里美又笑了一声,“但你没办法证明,不是吗?这是个伪命题。就像我也无法向你证明‘虚假’。”但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,他在心里补充。
下一刻,他拽着塔巴斯的领子再次吻上去。这一瞬间他选择不去想是否被操纵,不去努力分离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和记忆,不去思考存在的意义,他想短暂地抛弃理智,在光明中打个盹儿,哪怕片刻也好。
梅里美急切地想要摆脱那副伪装出来的,永远云淡风轻游刃有余的壳子,于是他的呼吸又乱起来。
他感觉到塔巴斯抓住他撑在身侧的手,一下一下按着他的掌心。看着他平静了些,又引着他的手去感受自己的心跳。
比刚才更快了。
他听到塔巴斯的声音,在耳边很近的地方。“感受到了吗,你的心跳。如果这不是真实……”
他这样回答:“这是荷尔蒙,我的王子。”
燕尾服沾上了灰尘,胸前别着的黑玫瑰碰掉了几片花瓣。但无人在意。
极星见证这场荒诞不经的梦。
40.
梅里美撑头,消化着被“更新”的记忆。他堕入黑暗;他骗曼达打开古灵仙族的屏障,让雅加势力入侵;他屠杀花精灵王;他复活了风沙王,助雅加成为魔神……所有的恶行都被安上了他的脸。
这就是米德说的,更合理的方式吗?让他成为众矢之的,被光明绳之以法?也好,最后一场戏,就认真些演吧。
塔巴斯第一个找到他,抓着他的肩膀质问他做了什么,为什么一夜之间“塔巴斯”成了勇气国骁勇善战的二王子,西蒙国王的左膀右臂,而那个无恶不赦的人成了他。梅里美只是摇摇头,推着他离开,说,也许这才是“塔巴斯”应该有的样子。
第二个是曼达。
曼达看着梅里美,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:“杀了他。他是罪人,是精灵王的耻辱。你恨他。”但他却没来由地感到难过,难过得想要落泪。他想说着什么,又好像被什么东西拦着,说不出口。
梅里美行了个礼,脸上是无懈可击的微笑:“尊贵的曼陀罗王子,您是来审判我的吗?”
曼达想问为什么,说出口的却是,“你简直丢尽了黑玫瑰亲王家的脸!”
梅里美念着仿佛早就准备好的台词,继续刺激着曼达,“是啊是啊,您是如此圣洁。过分的美好,犹如金色光芒一样刺人,将黑暗灼烧得体无完肤。让我简直无地自容。
您以为我会这样说吗?哈哈。正义之师总是道貌岸然地假装自己多善良多救世主,但他们从来都是践踏在牺牲之上才能显现出光辉。”
曼达的眼神已经失去了焦点,语调毫无起伏地,态度高高在上,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更像一个精灵王国的王子,未来的国王。“无论多华美的借口,都掩饰不住你心中的邪恶,迷失了方向,背叛了灵魂,玷污了精灵王的精神,带来无尽的毁灭和伤害。这是我代表精灵王族给你的圣裁。你的身躯和神识将永不得修复。”
金色的光芒包裹着梅里美,灵魂都仿佛被火焰灼烧着,他却突然弯起了眼睛,无声地说了句什么。
曼达,真正的,被困在了躯壳里动弹不得的曼达,看清了那句话。
“挣脱‘规则’的束缚后,我还是爱你。”
te.
花仙和花精灵王有荷尔蒙吗?(不管了就当他有吧)
总之,完结撒花!
可能看起来有点仓促,但我想写出来的就是那种,呃,猝不及防的感觉?至于感情线,混乱,嗯,混乱就对了(原来恶趣味的竟是我自己)(被打)这个结局是好早前就想好的,绝对不是为了完结而完结
把(不怎么正经的)大纲整理了一下放在了彩蛋,包括正文里不好明确写的世界观设定,还有一些关于梅里美和曼达,梅里美和塔巴斯之间的关系的掰扯(其实也不怎么明晰哈哈)感兴趣可以看一下
补充个东西:按掌心那里,说的是劳宫穴,按摩这里可以缓解焦虑(我在科普什么怪东西)